2008年9月9日星期二

魔都上海的今与昔

在日本的刘建辉先生写过一本书《魔都上海:日本知识人的“近代”体验》,写出了明治时代的日本人眼中的上海,也就是:被他们称为“东洋魔都”的地方。

关于此书的书评说到魔都一词:“我们过去称上海为“东方巴黎”、“冒险家的乐园”等等,意思大约是相近的,但都没有“魔都”这个名词来的贴切。这个词的发明者是日本浪人作家村松梢风,他读了先辈芥川龙之介的《中国游记》后对上海这个城市产生强烈兴趣。芥川不喜欢半殖民地的上海,他笔底下的上海是一个“野蛮的都市”,与他想象中的“诗文般的中国”距离十万八千里。但是在村松的心目里,芥川嫌恶的腐烂因素,正是他所迷恋的颓废情调。他沉醉在魔都上海,充分享受吃、喝、嫖、赌、戏的“五大娱乐”(另一个日本作家井上红梅语),由此,他真正体尝到了上海作为“魔都”的两大特点:一是“它的无秩序无统一之事”;二是“混沌的莫名奇妙之处”。这两大特点,用现在的话来归纳,一是混乱;二是刺激。前者是客观,后者是主观。”

而这个对于日本人眼中的魔,评论者认为:“西方殖民者的母国往往是天主教或者新教国家,在生活伦理上有许多禁忌之处,但是他们到了殖民地,一切禁忌都打开了,彻底放纵了,所以他们在道德上的颓废与糜烂,往往在殖民地变本加厉地体现出来。东方殖民地城市的繁华,是因为某些城市被作为西方掠夺殖民地资源的中心城市,它必须拥有西方发达社会同样享有的现代生活标准;而它所存在的腐烂文化现象,正是殖民者道德放纵的结果。上海的巨大魔性就是这样在现代化的过程中迅速形成的。”

20世纪上半叶的上海,本身就是光怪陆离之地,多种势力并存,西方诸国的租界文化,从满清到国民政府的中国当局,形形色色的人群:租界的外国人群、公司职员,中国最集中的无产阶级群体、帮派分子,较小的圈子也有旅居上海的犹太人、白俄,代表着各种文化。各国、各势力情报人员在此勾心斗角,帮派分子在此仇杀,上层阶级的奢华的在此派对,左翼分子在此地下活动,还有小市民在此的底层生活,一座城市,居然能有如此多张面孔,怎么能不被称为“魔都”?

相较而言,同时代也被称为魔都的巴黎、纽约,上海虽然并不在现代化设施上占有优势,但是作为多种文化并存以至于显得混乱的城市,恐怕绝无仅有,即使二十世纪下半叶的香港也无法相比。

对明治时代的日本人而言,现代化的西洋建筑、公用设施确实令他们惊诧,接着就是腐朽混乱的生活:shanghai一词在英文中就是把某人灌醉然后骗到船上做水手,虽然这种行为在大航海时代的欧洲更常见。至于我们在今天还原的就上海的影视作品里,上海滩黑社会火拼程度丝毫不弱于同时代的芝加哥。而上海作为一个现代化的城市领先日本依旧很多年,以至于更晚些时候,20世纪30年代的上海生活费用依旧超过东京,而出生农村的日本士兵则把上海高档宾馆的马桶里的水做饮用水……

20世纪下半叶则是魔都不再魔的时候,左翼文化全面取代了这种魔性,正如歌词里唱到“反动派被打倒,帝国主义夹着尾巴逃跑了”,新执政者按照他们的方法把上海改造成了一座无产阶级的工业城市,尽管很多产品只是仿照美苏欧的过时产品,但是凭借计划当局控制经济的能力,依靠巨大的工农产品剪刀差,上海依旧创造了许多工业奇迹:上海制造,全国人民的需要。

今日上海则是在从工业转型为金融服务型城市,左翼文化中塑造身强体壮的工人老大哥风光不再,而需要的是懂英文,看得懂资产负债表有学历的白领。万家灯火,高楼林立,只是在东部诸多大城市中较为显眼。对一个外省人来说,今天的上海虽然比较新奇,但不会是20世纪上半叶以前那种使人震惊的感觉,毕竟这接近于一个全球化3.0的时代。

虽然我们能在十里洋场点亮灯火,照亮那些殖民地风格风格的老建筑,我们可以在影视里还原一个今人想象的上海滩,我们可以徜徉于静安区的旧租界,只是魔都的魔虽然恢复了一些,但终究只是网络上一种谐趣罢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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